清华大学自开办以来,不知进出过多少位名教授了。他们名气大,学问高,但是派头、架子却丝毫没有。过去有人说过:在北京公共场所若偶然遇到一位戴金丝眼镜,穿蓝布大褂、礼服呢千层底鞋的先生,问他在何处工作,对方便会很随便地答道:“兄弟去年刚从美国回来,在清华园有几个钟头的课……”同样情况如果在上海,那对方一定是一位穿着笔挺洋装,夹着大皮包,口含雪笳的绅士。问过之后,他便会马上打开皮包,取出名片,递给你,同时报给你听:“康诺尔大学工程博士,沪江大学教授,兼光华大学讲师……”这就是“海派”和“京朝派”的差别。清华的先生是属于京朝派的,永远是那么谦虚、潇洒、有涵养。
有几位先生与清华关系极深,在清华呆得时间长,甚至是从清华毕业后去留学,回来再到清华园任教;而且除去作教授之外,还作校务性的工作;这样就为更多的学生熟悉了。比如海内外知名的潘光旦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位。这位在美国留学时,因踢足球受伤失去了一条腿的教授,长期担任清华教务长,校友们对他是记忆最深的。
潘先生不只是举世知名的社会学家,他培育后进的热情也是被人传为美谈的。费孝通先生原是他的学生,是他介绍给世界学者的。后来在费先生取得巨大的学术成就之后,潘先生反过在费先生前称“门生”,虽然是说笑话,但也传为学术界的美谈了。潘先生教授种族学、遗传学,讲课时妙语联珠,那笑话是说不完的。他身体虽然伤残了,但体质很好,十分健壮,平时架拐走路,走得飞快。有一年暑期,清华、南开、北大三校联合招生,招生委员会临时办公处设在沙滩嵩祝寺夹道北大灰楼。潘先生坐在轮椅上。进出于各个办公室之间处理工作。他双手转动椅轮,可进可退,转弯敏捷,这屋出来,那屋进去,似乎比健全人还矫健。
马约翰先生,也是清华的一位知名人物,校友中大概没有一个不记得这位老先生的。他一辈子好像没有换过第二种服装,一年四季都是短袖衬衫打领结,猎式西装裤——北京俗话叫“灯笼裤”,因为它在腿肚子上束起来,像北京旧时的小纱灯一样,裤下是羊毛长统袜子。据说这位老先生一年到头吃饭要按照营养学的规定去吃,青菜、萝卜、豆腐、肉、鸡蛋等,都有严格的数量,算好热量的大卡数字再下锅,不过马老先生却是一位热情的忠厚长者。
清华的体育分数是很重要的,别的课程都通过了,体育没有通过,也要影响到升级、毕业、留学等等,因此学生们对于这位马约翰教授,是十分尊重的。“七七”事变前,在清华园上马先生的课,不但体育要过得去,而且英语要好,不但口令用英语喊,球场裁判用英语叫,而且学生同他说话也要说英语。等到抗战胜利,由昆明复员回到清华园之后,他老先生的办法才改变了,不再坚持要求学生用英文同他说话了。
也有旧时在清华名重一时的先生,后来却没有再回到清华园。吴宓(号雨僧)先生便是一位,这位留学法兰西的陕西人,是诗人,是哲学家,又是爱谈《红楼梦》的红学家,当年是清华研究院的负责人。他主持清华研究院,梁任公、王静安、陈寅恪诸位先生在那里讲学,培育出不少知名的学者,其功绩在清华校史上很值得大书一笔。
清华也有父子两代的教授,最著名的便是梁任公、梁思成二位先生。
另一位早年毕业于清华的陈岱孙先生。是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于美国哈佛的,回国到清华作经济系主任,当时还没有结婚。有部美国友人送给他的黑色雪佛兰小轿车,很引人注目。现在如果健在,也该是80左右的老者了吧。
清华大学人才辈出,在中国教育史上领一代之风骚,是与清华众多名师的辛勤耕耘密不可分的。
(选自《神州轶闻录·名人篇》,华文出版社1998年2月)